评论 | 《不倒翁:高孝午“凡人艺术”的传承探索》 劳炜科

艺术家高孝午因《标准时代》作品太过经典,作品问世的2004年又恰逢高孝午刚开始在艺术界崭露头角。以致于二十年来,《标准时代》作品一直被认为是高孝午的第一个作品。

 

而其实,高孝午2004年稍早在中央美院雕塑研究所学习期间创作的《紫禁城》作品,从完成的时间轴上看,才是其职业艺术家道路真正的起点。

 

今天我们对高孝午的认知,是他二十余年来一直秉持“当下即是”的观点,在艺术上全身心实践”凡人艺术”;结合高孝午艺术历程中先后十四个系列作品的整体面貌和气象,艺术家用他的作品阐释当下的时代种种,洞察、隐喻更有预见。

 

高孝午的作品多以轻松幽默,温和无戾气的方式,透露隐喻的、非极端的理性思考,表达对社会的关注、批判和反思。是的,他的《标准时代》因其温和无戾气,但又饱含对社会“标准”现象批判和反思的形象,迅速成名,又在全球范围内创造了历经二十年仍在被不断盗版和“演绎”的现象级跨文化艺术事件。再往前回顾至1999年,那年23岁的高孝午从厦门工艺美术学院毕业,他的毕业创作《草原雄鹰》入选第九届全国美术作品展。我们可以把《草原雄鹰》和《标准时代》分别看作高孝午在美院教育体系下现实主义雕塑观念的高分答卷和之后在当代语境的延展演绎。

 

似乎,高孝午之后的创作也由此走了两条路。诸如“后标准时代”、“城市梦想”、“我们这一代”、“都睡了”、“软暴力”、“缘”等系列,都是艺术家继承现实主义雕塑传统的当代延伸演绎的方法论实践。同时,“紫禁城”、“宠神”、“出入”、“再生”、“不倒翁:梦想”等系列,又可以看作高孝午在观念和艺术探索上链接中国更早时代造型衣钵和精神气质的创作实践。纵观高孝午前后十四个系列,数百件作品,似乎他是在分别阐释当下的时代和中国文化的当下。

 

那么,我们为何不把这两条路线理解成是一个方向呢?即中国雕塑的当下可能。我们不妨再往前多想一些,剥开高孝午作品的视觉外衣,是不是会发现,其内核首先是传统文脉、在地精神、社会现场,然后是全球语境中的立场及表达

 

在习惯了以西方当代艺术体系和标准来看待中国当代艺术的氛围中,我们或多或少忽略了藏在高孝午作品里的中国文化DNA。在高孝午雕塑作品中,被大家共识的“高式微笑”雕塑语言,和胖者多瘦者少的形象特点,不就是中国古代雕塑,如汉唐陶俑等的形神继承吗?《紫禁城》的面容概括,大袖飘逸;《宠神—龙、狮》由威严图腾转为鲜活神兽,不正是中国文化的当下活化吗?

 

中国古代造型艺术的拙朴与优雅气质,让我感受到的是东方文化所散发出来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天人合一’意境。

 

魏晋石雕造像的内敛雄健气势、隋唐佛像的简约庄严韵味、汉唐陶俑的古朴圆润张力,这些映射给我的是当时制作者的天然淳朴状态,我是带着回归本真的参考意识,从而启发我在表达当代艺术造型上的追求。

 

从上述高孝午的创作背景谈,可以看到他一部分明晰的艺术思想和方法:基于中国文化和精神,对传统文化进行转化和活化,厚积薄发,深入浅出,融为当代。身处社会现场面对现实问题,用作品思考时代,并倡议可能的解决方案。“出入”、“再生”、“不倒”、“共境”既是高孝午近十年艺术探索的系列作品的关键词,也是他以个体身份,对于全球现状、集体困境,所做的思考历程,并由此提出系列方案。

 

高孝午从2020起每年元月陆续布的“不倒翁:梦想”系列,是这一过程中的典型代表。这一系列是艺术家以十二元辰首位图腾鼠为发端,在2013年《十二因缘》系列探索基础上,对生肖图腾进行进一步解构和再演绎,实践传统文化的转化和“再生”。在生肖之外,高孝午亦创作有《不倒翁:梦想-狮》等。狮子、龙、十二元辰(生肖),作为东方图腾和象征性动物,自古代表诸多寓意,享有特定的历史和文化地位。高孝午将创作历程中“城市梦想”系列的“梦想”议题和(充气)圆球型雕塑语言进行创作延展,对东方动物图腾进行重塑、转化,消解了既定固有的文化和形象图谱,追本溯源探求历史长河中的鲜活样态,并赋以当下语境的人文新内涵。

 

千年以来民众习以为常,普遍认为只是一种孩时玩具的不倒翁。实际,可溯源到距今6000余年前西安半坡母系氏族“虚则欹(qī 倾斜)、中则正,满则覆”的巧妙取水陶罐。相传到了先秦,孔子借作为酒具的不倒原理的欹(qī)器启示弟子办事做人要适中,不虚不满。后人便将此酒器放在座位右侧以自我警醒,座右铭”一词也由此而来。文化基因的奥妙,就在于我们生活里看似平常普通的器物,实际是千年文化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深刻烙印。

 

“不倒翁:梦想”系列作品即是高孝午链接古人智慧,倡议像不倒翁一样恒顺、圆融、和而不同,寄寓和祝福每一个人的梦想与实践。春秋代序、寒暑迭迁,未来充满神秘,不可预知;未来又预示美好,应该梦想!

 

高孝午一直擅长在人世间的日常里,洞察、转化和表达,所实践的是他“凡人艺术”的本心。从“紫禁城”到“不倒翁:梦想”,及至“再生”、“共境”,二十年来,高孝午始终在用凝练温润的艺术语言,在艺术无国界的持续传播和共鸣里,带给我们某种东方的浪漫、诗意,全球共生共境的哲思和多元的美学意味。有关时代和信仰,有关忧思和期许,都是高孝午在动态发展的中国和世界文化里,以一种在地积淀、世界表达的艺术创作姿态,发出“当下即是”的警策、共勉和“愿天下太平”的真挚期盼。